八一中文网 > 大秦国师 > 54.五四卦

54.五四卦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八一中文网 www.byzw.cc,最快更新大秦国师最新章节!

    熊义刚要开口,就被侯太卜不冷不热地给堵回去了,“若是熊典事也找徐太卜有事,那便到一旁去说吧。”虽然他的话没说完,但徐福觉得他的脸上此刻写着几个大字,别挡住我的光。

    熊义再好的风度也维持不住了,沉沉一笑,“看来是我扰了侯太卜。”

    他的目光有些阴沉,侯太卜却全然没放在心上。

    若说之前侯生对自己是过分刁难,那么面对熊义也无所畏惧又算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还真被自己碰上了铁面无私的上司?

    熊义今日似乎是铁了心地要纠缠着徐福,徐福从厅中出来,他便一路尾随徐福。

    徐福就纳闷了,那赵毅都被他害得逐出咸阳城去,怎么熊义还对他如此热情?难道不应该是瞧他浑身不顺眼,忍不住处处与他为难吗?如今熊义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他身上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是值得熊义觊觎的?

    徐福进了厅中翻阅竹简,熊义便跟着进去,慢悠悠地走在徐福身边,顿时引来无数目光。

    有人心中暗骂了句,祸水。

    却不敢多打量他们一眼。

    徐福也不知道该说熊义聪明还是愚蠢了,熊义见怎么说都说不动徐福,便也不开口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徐福做事,他的目的别说是徐福了,就是其他人也能从中窥得一二了。

    熊义风流之名在咸阳城中早有传闻,他生得俊俏不凡,莫说女人了,便是不少少年郎也有愿与他颠鸾倒凤的,众人这么看了几日,也反应过来,熊义是想要对徐福下手了。

    只是不知道熊义会不会倒霉如邱机那般。

    徐福有些忍受不了熊义纠缠不休的态度,偏偏熊义不言不语,只是用目光紧紧盯着他,偶尔便灼热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那种仿佛要将他身上衣物剥个干净的目光,令他觉得如同咽了苍蝇般膈应难受。

    “熊典事可是无事可忙?不然怎么时时跟随与我?”徐福忍不住抬头看向熊义,他的目光冷冽,口中说出的话也极为戳人。

    偏偏熊义瞧着徐福横眉冷对的模样,便觉得心中征服欲.望更甚。

    那些个小倌儿,私妓,与徐福放到一起,半点味道也没了,再忆起从前,竟是觉得那些日夜半点滋味也没有,现在熊义自然想要追求徐福这个更有滋味的了。

    熊义慢悠悠一笑,“想邀徐太卜过府一聚实在太难,为表诚意,唯有如此。”

    身为堂堂典事,这样乱来,倒是没人去管。

    徐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回转身来,道:“我有个怪癖。”

    见徐福终于搭理他了,熊义来了精神,问道:“哦?是何怪癖?”

    熊义心中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某些方向。

    无意中瞥见熊义面上的表情有些淫.荡,徐福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厌恶的感觉。果然脸长得再好,一个猥琐的表情,和随口一句话就能全部毁掉。徐福敛下眸中冷色,淡淡道:“我向来不爱去谁的府中,若是邀我相看舞姬,真有诚意,便将人带出来了。”

    徐福的语气之中隐隐透着高傲。

    王柳路过时不慎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中直骂,他都没享受过这等待遇呢!徐福想得也太好了!

    旁人都以为徐福这是在故意撩起熊义的火气了。

    谁知……

    “若是如此,徐太卜便会赴约吗?”熊义一本正经的、毫不避讳的,谈起了这等私事,态度十分大方坦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看上徐福了似的。

    “自然。”徐福随口把人糊弄完了,拿着手中竹简绕过熊义就走。

    熊义得到了一个回复,也不再继续纠缠徐福,不一会儿便从厅中消失了。

    王柳刚要上前劝徐福两句,就见苏邑已经挤上前去了。

    王柳瞪着苏邑的背影,心中暗骂了一句,真是好心机!

    “徐太卜可是应了熊典事?”苏邑皱着眉问道。

    “当然没有。”徐福淡定地翻看面前竹简。不就是组织个月末卜卦吗?且让他好好研究一番,便能搞定。

    苏邑不知徐福的心神还在那卜卦之上,他忙又道:“熊典事生性风流,恐怕……”苏邑的话只说了一半,并且他还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避免被其他人听了去,再传到熊义耳中去了总归是桩麻烦。

    徐福心中嗤笑:“生性风流?他算哪门子的风流?真正的风流人物,是讲求一个你情我愿,他非要纠缠于我,不过起了色心罢了。”

    徐福口吻平淡,并不为熊义的表现而惊奇或震怒。

    苏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脑子里突地又闪过那日见到的画面来,他犹豫着闭了嘴。

    徐太卜一身傲骨,自然不会惧怕这些,他身后的人,也必然会护着他吧,自己确实不用为此焦急。

    苏邑的神色渐渐松缓了不少,退开半步,还不等他说话,王柳突然插了进来,将手中盛着温水的杯盏放到了徐福的手边,“喝水。”王柳僵着脸不冷不热道。

    徐福诧异抬头,近期他也顾不上折腾王柳,王柳也很少往他跟前凑,他都快忘记那个赌约了。

    王柳飞了苏邑一个眼刀。

    苏邑被瞪得莫名其妙。

    王柳又什么毛病发作了?

    王柳已经没再看他,而是朝着徐福高声道:“履行赌约!”明明挺丢人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味道。

    徐福挑了挑眉,也没将王柳的态度放在心上。王柳如今凑上来甘心做个奴仆,他有什么好排斥的?

    王柳放杯盏之后就离开了,苏邑还有事要忙,自然不可能再在徐福身旁久留,便也匆匆离开。

    所幸当日徐福没再看见熊义的身影,而侯太卜也没再来找他的麻烦,轻轻松松自个儿看了一天的古籍,徐福燃起了些许研究古医术的兴趣,毕竟有时候算命与医术也有相通之处,他如饥似渴地抱着那竹简看了许久,不知不觉便到了酉时。徐福今日倒是没早退,他将那古籍直接带走了,谁也不知道这个期间,他在“不务正业”。

    内侍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徐福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徐福出来都挺早,唯独今日晚了些,内侍反倒不适应起来了。

    徐福正要上马车,却见又一辆马车从后面追上来,直接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看便知是故意如此的。

    “敢问阁下是?”徐福面色微冷,拿出几分气派来。

    若他只有一个人,当然不会底气如此充足,如今内侍在一旁,内侍代表的便是秦王的脸面,谁还会如此不识相?

    那马车的车帘掀起,露出后面一张熟悉的面孔来,俊俏又风流,不是熊义又是谁?一天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心情,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熊义目光不舍地从徐福身上掠过。

    方才徐福冷声呵斥的模样,还真是惊艳又迷人呢。

    熊义面上露出笑容来,将车帘撩得更高,伸手指向马车内,“徐太卜,请瞧。”

    徐福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他没想到熊义当真放荡不羁到如此地步,那马车内有一男一女,着青衫的是少年,少年脸上绘着浓厚的妆,不过倒是有几分花旦的味道,因而显得十分魅惑勾人;而那着白衣的是女子,手执竹扇遮面,美丽的五官半遮半掩,端的是款款动人,她脚边还垂着长长的水袖。

    只瞧一眼这两人的打扮,徐福便知道他们应当是舞姬了。

    他说有诚意便将人带来,却没想过熊义当真会做到如此地步,还真将人给带来了,这是铁了心的要试一试他究竟好男色还是好女色吗?

    “如何?徐太卜是否该履行承诺了?我已挑好酒楼,徐太卜只需同我前去便是。”

    还不待徐福说话,他身边的内侍已然变了脸色,骤然紧张起来。

    若是徐太卜真的跟着熊义公子走了,他回到王宫之中,又如何向王上交代?

    嘴长在徐福身上,他要说什么便是什么。

    徐福收起目光,神色淡然地点评道:“太丑。”

    原本还试图暗送秋波来勾搭徐福的女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倒是那少年沉得住气,哪怕听见徐福如此说,他也只是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熊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晌后,他才又露出了笑容,抚掌笑道:“徐太卜所言倒也没错,这两人哪能抵徐太卜半分姿容呢?”

    徐福的目光冷飕飕地往熊义身上飘去。

    熊义这话说得太不恰当,拿他与舞姬相比,真不是羞辱他以此来报复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僵持起来。

    还是熊义又笑了笑,道:“不如我将这二人送予你?”

    “我身无长物,他们跟着我连个住的地方也无,还是留给熊典事慢慢享受吧。”

    熊义发觉到徐福是真的嫌弃这二人,熊义顿时有一种品味被质疑的感觉,本来心中有怒气想要发作出来,但是再一看徐福那张脸,什么气都消了。徐福拥有如此相貌,心高气傲谁也瞧不上眼,那是自然的……

    熊义的目光凉凉地扫了一眼那内侍。

    若是没有他,自己便可以直接将徐福掠走了,偏偏有个秦王的身边人在这里,他若是敢将徐福强硬带走,恐怕第二日便是王上找到他爹头上去了,如今他父亲刚刚出任右丞相一职,定然不愿意在此时与秦王起龃龉,到时候他说不定还会被责骂一通。

    真是麻烦!

    熊义压下心中暴戾的情绪,示意下人驾着马车退后些,让出路来。

    徐福坐进马车,放下车帘,直接让内侍驾车离开,马车离去时,徐福还能听见熊义道:“改日我定为徐太卜寻两名更为貌美的姬妾。”

    从奉常寺回王宫的路上,徐福的眉头一直都皱着未曾松开。

    熊义并不是个知道分寸的,他的有礼与温柔,都不过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罢了,方才他都以为熊义会憋不住撕破脸。

    他与熊义才见了面多久?熊义如今便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百般骚扰了,总有一日熊义会忍不住的。到那时,熊义粗暴地将他带走,恐怕也不稀奇,谁让那熊义有一个做昌平君的爹呢?

    这等小事他也不好劳烦秦始皇啊……

    若是有机会能暂时离开奉常寺便好了,最好是有王命在身,连咸阳城也先避开一段时日,他本身官职不高,如今必然是要先忍一忍的。可惜他真不会贴个符就弄死人,不然就能直接把熊义给弄死了。

    回到王宫之后,内侍便马上将所见所闻一一报给了嬴政。

    嬴政听完以后,久久未发一语。

    殿中太过死寂,内侍心中忐忑不安。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小心地去打量嬴政的神色。

    “寡人知晓了。”嬴政沉着脸,将手中的笔刀搁了下来。

    只听“噗嗤”一声,内侍吓得一抖,再看那笔刀,就见笔笔直直地插在了桌案上。

    内侍摸了摸胸口,咚咚直跳。

    那瞬间,他都要将那桌案当做是熊义公子那张脸了……

    内侍退下之后,嬴政便叫来了赵高,“你觉得将徐福提至寡人身边如何?”

    赵高并不觉意外,笑道:“令徐先生做太医,随侍宫中便可。”

    “太医乃是修习巫医之术方能担任,他一卜卦观天象的,如何能做太医?”嬴政摇了摇头,“他若是不喜这一职位,寡人岂不是还反倒令他心中不满?”

    “可王宫之中已有一位……”赵高也迟疑了。王宫之中有一人,从奉常寺太卜署中所出,此人年岁已有六十,资历甚老,常随秦王前后,专为秦王卜筮。这位的头上盖着大大两个字——御用。

    但能有此殊荣的,也就此一人了。

    既然已经有了他,徐福再担任同样的职位,说不得便会引起这位不满。

    嬴政闭了闭眼,淡淡道:“那便为徐福造次声势,让他足以爬到这个位置来。”

    赵高悟了嬴政的意思,点头道:“喏,奴婢前去准备。”

    嬴政封赏人,向来只讲功绩,只要你有功绩,便可以升官发财,也正是因为这条粗暴的规矩,才令其余六国人都动了心,不少人便前来秦国投靠。

    若是徐福能再出一次风头,他便要将徐福提个位置,也无人会说什么。

    ……

    几日过去,徐福脖颈上的痕迹慢慢也就淡了。

    那侯太卜问徐福要起竹简,徐福拿出赵高还给他的竹简递过去,侯太卜翻看一番,神色惊奇,随后也不再说什么了。

    不得不说赵高实在是个有才的人,那竹简上镌刻的字全部出自他的手笔,他能在带着徐福风格的前提下,将字体变为规整,这样会让侯太卜满意,却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这并非徐福的字。

    侯太卜说不出话来,但放徐福走的时候,他还是提醒了徐福一句,“明日便是占卜时。”

    要论起对奉常寺的熟悉,自然是王柳更甚,想到如今王柳还算是自己的奴仆,徐福便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了王柳。

    “我助徐太卜来料理此事?”王柳听到徐福吩咐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徐福难道不是应该刻打发给他一些没用的事儿吗?怎么还将这样重要的事,也交给他?

    王柳有些想不明白了。

    难道徐福真有如此高尚?

    “你应当比我更擅此事,命你助我,可是有不满?”徐福头也不抬地问道。

    “当然不……”王柳神色复杂地走回去,只觉得心中坚持着的,对徐福的嫉恨和芥蒂都开始破碎了。

    王柳不知徐福心中物尽其用的想法,只默默将徐福当做了善良发作的圣父,一时间心中还隐隐浮现了感动。若他知道徐福只是觉得他用起来顺手,剩余价值不用白不用,那他定然会觉得自己满腔的感动都喂了犬。

    转眼便是一月末。

    奉常寺中举行占卜仪式,此时正逢年末年初交替之时,按照惯例,还将举行大傩礼,送走寒气,驱走疫难。

    都由奉常寺中太卜署主持。

    徐福身上压着的担子陡然就变得重了起来,若不是苏邑和王柳从旁提示,徐福还真不会想到这一节,届时出了差错,那便是大麻烦了。

    先是占卜。

    择在太卜署中,众人围坐,面前摆上龟甲,各自焚香沐浴,行礼祭先灵,尔后占卜开始。

    此次占卜,主要占国民之事,再占王上之事,准确率较低,大部分太卜都难求一个结果,不过也总有人能占卜出一二来。

    徐福为了不让那侯太卜小瞧自己,这一次便也没再乱来,而是规规矩矩都进行了卜筮,只是他认为的规矩,在别人眼中,还是敷衍又荒诞的,半分比不得其他人的庄重与正式。

    徐福抽出燃着的木条,伸手轻抚过龟甲的身体,上面裂纹细细布着,要仔细辨认,才能准确找出那条指示来。

    ……

    震上艮下。

    小过卦。

    徐福微微皱眉,小过卦能瞧出个什么来?小过意味着,可言不可言大事,能卜出不过都是些微末之事,国民之事又岂能算出分毫来?

    不过徐福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卦象行六,六,飞鸟行过,为凶,为大凶。

    意思是,当飞鸟行过时,便有非常大的祸患。但是谁有祸患?何事上有祸患?一概不知。

    徐福打乱重来,心中默念所求,更为诚心,所求也更为详细,他求国民大事,为福还是为祸。

    至于秦始皇的安危福祸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去,反正他知道秦始皇不可能这么早死就够了。

    龟甲求两次,后一次占卜很有可能不太准,但是为了能求得更详细的事来,徐福只得多求一次。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其他杂七杂八求了一堆的太卜,心中无语。这些人这么个求法,能准才怪!

    ……

    “噼啪”一声,徐福的手指险些被飞窜的火苗烧到。

    徐福匆匆从龟甲小孔上再次抽出木条。

    这次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才不慎,让木条燃得旺了一些,龟甲上竟然直接撕裂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纹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指示中的一部分。要知道有时候,多一条裂纹,与不看这条裂纹,结果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此时徐福也不可能再换一只龟甲,就算再换来,那准确率说不定还不如这一次,徐福咬咬牙,静下心来继续观察那龟甲。

    他的手指从上面摩挲而过。

    若将那条裂纹看在眼中,艮上坤下,为剥卦。卦象行六四,六四六四,剥床以肤,凶。

    徐福却并不能理解,剥床以肤为何意。

    若不将那条裂纹看在眼中,则是坤上艮下,为谦卦。卦象同行六四,六四,无不利,意思是无往而不利,没有什么困难可阻挡去时的路,乃是吉卦。

    两个卦象大相径庭,那究竟是剥卦,还是谦卦?

    徐福脑中的思绪纠缠在了一起。这是头一次,他卜卦如此之慢,其余人渐渐的也都完成了手头的卜筮任务,侯太卜从外面走进来,面容冷淡严肃,问道:“所得何卦?众人写于竹简之上,交于太卜令手中,再有太卜令将竹简归纳,交于我手。”

    见徐福还低头看着书中龟甲,侯太卜皱了皱眉,不由得问道:“徐太卜可知了?”

    徐福抬起头来,应道:“知晓了。”

    侯太卜这才满意点头,巡视一遍然后离去。

    他们收拾一番后,徐福也根本来不及再细细思考那龟甲怎么回事,众人便要前往宫门口而去了。

    从商周时起,便有大傩的习俗流传而下,到如今更是兴盛之时。每年分三次,春毕时,仲秋时,以及季冬时。此次便为季冬时。由太卜署中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为国驱疫,逐尽阴气为阳导也。

    此时诸臣也赶至殿前,着祭服。

    在太卜署的引领之下,口中吟大傩祭调。

    数人同吟,场面宏大。

    徐福为太卜令,随一干上司立在广场之中,其余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面向大殿的方向,徐福能察觉到无数目光往自己的身上投来,能有殊荣站于此的,如此年轻的还真只有他一人。苏邑、王柳都未曾有此资格。

    吟至一半时,徐福身后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直直朝着徐福倒去,徐福惯性地闪避开,那人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大傩礼顿时中止,无数人朝着地上那人怒目而视,徐福心中余惊未消,若是他被那人砸个结实,到时候被怒目而视的也有他一份了。

    有侍从上前来赶紧将那人拖走,徐福只来得及瞥见那是个步入中年的男子。

    没人再朝那无故晕倒的人多看一眼,他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便已注定。

    徐福心中微寒,不由得打起精神,更为一丝不苟起来。若是他在大傩上出了意外,秦始皇也不一定会保他吧。

    方相氏驱走疫难后,众人也吟唱结束。

    那被拖走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叩拜秦王,随后退到王宫外去。

    待诸大臣散去,奉常寺的人便见代表着秦王的赵高从宫内走了出来,赵高神色冷凝,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此乃你奉常寺中人,刘奉常可想好如何向王上做交代了?”

    “这……这……”刘奉常原本就是个怂包,此时见赵高一出来,登时就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还是熊义上前道:“刘奉常也为此事心焦不已,恳求王上给我们一次赎过的机会。”

    赵高冷笑一声,“如何赎过?”赵高此时的模样,哪里还像是平时里在寝宫中与徐福笑着闲聊的人。

    奉常寺众人对赵高升起了胆怯之心,竟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住。

    徐福发觉,长期待在秦始皇的身边,气势是当真会被影响的。

    熊义还是不急不缓道:“查清那人之过。”他倒也不愧是常年跟随父亲在宫中来往的人,此时丝毫不慌乱,奉常寺中人已有不少心底对他升起了几分敬佩。

    赵高还要说什么,却见一内侍从里疾步走来,附在赵高耳边说了些什么,赵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不出的复杂。

    “王上有令,召徐太卜前去。”

    熊义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王上只召徐太卜前去?”

    赵高神色冷然,“只召徐太卜前去。”

    其余人也只是心中感叹了一句,深受王宠。

    徐福挺着背脊,仿佛不认识般,只与赵高浅浅点头,随后便跟着他往王宫中去了。

    熊义望着徐福的背影,心中嗤笑。徐福与王上还真有几分关系……不过敢染指王上的人,那才算是有滋味啊……

    熊义心中只图痛快,却也不曾想,嬴政哪里是那样心胸宽阔的人?嫪毐死成什么模样,将来说不准他就会死得比那还要惨。昌平君又如何?能比得过昔日的吕不韦吗?华阳太后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要同赵太后一样死的?

    这头徐福跟着赵高进了殿。

    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郑重地随着赵高踏进处理政事的殿中来。

    嬴政往日里便是于此召见大臣。

    徐福总觉得在寝宫中他与秦始皇是一个模样,在这里应当又是另一个模样,所以他并没有没大没小地上前与嬴政搭话,而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徐太卜可知方才那人被拖下去以后,便身亡了……”嬴政淡淡开口。

    徐福心中惊了惊。

    他怎么会知道?那人又不是他弄死的。

    “不知。”

    嬴政声音中夹杂着些微怒气,“方才宫中太医上前查之,竟是从那人身上发现巫蛊痕迹。”

    嗯?巫蛊?那瞬间徐福有些茫然。他知道太医是擅巫医之术的,与巫术一道常打交道,但这怎么看出巫蛊痕迹的?而且奉常寺中随便一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身上染上了巫蛊的痕迹?

    徐福正疑惑呢,就听嬴政道:“此事重大,奉常寺若要脱罪,便要全力肩负起此事,寡人对徐太卜信任有加,便将此时交予徐太卜来查明。”

    其实徐福并不知道此事哪里重大了,不过考虑到古代对于巫蛊之事的重视,尤其此事还发生在大傩时,便觉得能理解几分了。

    嬴政将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他,是为了……故意提拔他?

    徐福望向远处桌案后的嬴政,嬴政神色漠然,甚至夹杂着一点怒气,但是徐福无意中与嬴政的双眸对视,却发现嬴政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柔和。

    他并没有真的发怒。

    徐福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数。

    此时徐福听见一个中年男声陡然响起,“义儿也在奉常寺中,他身为典事,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不如便请义儿也参与调查中来?”

    “不必了。”嬴政一口拒绝了。

    徐福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中年男子,穿着官服,长着一张大众脸,还微微有些发福,似乎正是上次在马车上看见的那位昌平君,也就是熊义的父亲。

    他口中的义儿,指的是熊义?

    幸好秦始皇给拒绝了。

    昌平君还欲再说什么,却在看见嬴政脸上的森寒之色后,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昌平君也不蠢,他知道如今的嬴政不可同往日而语了,嬴政的逆鳞不能轻易摸。那嫪毐与吕不韦甚至是赵太后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不就是因为与嬴政争权吗?嬴政最忌讳别人越过他去,要争这秦国大权,如今他才刚坐上右丞相之位,还是安分些更好。

    昌平君闭了嘴。

    嬴政满意点头,便打发徐福下去了。

    徐福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突然想到,那龟甲所卜之事虽然不能卜出个准确结果来,但他还能观个天相,算一算八卦盘,再不济,他还可以测个字,抽个签……那么多办法,他就不信自己算不出来。

    他心中登时安定了不少。

    徐福回到奉常寺中后,随之秦王的命令也下来了,接到王令后,刘奉常松了一口气,熊义面色不虞,而其他人看着徐福的目光却夹杂着同情。

    他们原本以为徐福颇受王宠呢,但颇受王宠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啊!

    王令已下,若是届时徐福什么也查不出来,那便是罪责加身啊!

    这等诡异之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查的差事,谁能想到偏偏落在了徐福的身上呢?

    众人心中那点艳羡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求个王宠,还不如自己安生度日,在奉常寺里潇潇洒洒快活过去。

    徐福坐下来刚要写个字出来测一测,便有内侍欲将他请到王宫中去了,那内侍道:“截至查清此事为止,徐太卜方可返回奉常寺。”

    其他人听了只觉心中同情更甚,而徐福除了有些讨厌计划被打乱以外,其余的情绪倒是没有。如此看来,占卜后续事宜也不需要他负责了。

    熊义走到徐福的面前来,按住他桌案上的竹简,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徐太卜之事便交由我来负责。”

    熊义脸上的笑容故作熟稔,徐福心中顿时翻涌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徐福松开手,任由那竹简被熊义抓起来。

    那是大傩之前占卜所得的结果,被他写在了竹简上,他犹豫了一下,将两种结果都写了上去,如今还没分辨出谁对谁错来,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想到最后竹简还是要被送到嬴政的面前,徐福便不觉有什么了。

    大不了那时他直接从秦始皇那里拿过竹简来改就好了。

    这种直接通后门通到最高处的感觉,还是有些爽的。

    将事务全部交予他人,徐福便顶着或同情或担忧的目光随那内侍离开了。

    内侍驾着马车,带着他到了嬴政的寝宫外,嬴政并未归来,寝宫内十分安静,宫女们还是言笑晏晏地与他说着话,与往日没有半分区别。进一趟王宫,对于徐福来说,已经如同吃个饭那样简单了。

    徐福在寝宫中休息了一会儿,到吃晚膳的时候,他才将嬴政等了回来,而嬴政归来之后,也并未与他提起那巫蛊之事。

    他就知道,什么巫蛊之事,根本没被秦始皇放在心上!

    但任务毕竟落在他的肩上,徐福还是问了一句,“王上,那巫蛊之事?”

    嬴政轻描淡写地道:“此事你不必管,赵高会去处置。”

    徐福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

    秦始皇这是让自己白捡功劳?

    天上掉这么大馅饼给他,秦始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计划给他升官?

    徐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对巫蛊之事有几分兴趣,可否与我瞧一瞧?”他近日看的古籍之上便有记载,原本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便有些兴趣,后来还想着没有练手的机会,如今便正好送上门来了。

    嬴政顿了顿,爽快道:“那寡人便命赵高协助于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身错觉,徐福总觉嬴政的口气似乎透着宠溺一般。

    宠溺啊……

    来自秦始皇的宠溺啊……

    徐福心中暗自打了个哆嗦。真是太可怕了!果然是卦算多了,脑子都钝了。

    ·

    两日后,徐福刚撸起袖子准备与赵高查起此事,同时,那奉常寺也送来了卜卦的竹简,上面汇集了关于下一月的卜卦结果。

    徐福见状,先放弃了追查巫蛊之事,而是直接问嬴政要那竹简。

    “之前时间急,我未来得及对自己的判词做个修改,左右竹简也是送到王上这里来,便麻烦王上将那竹简给我,我再修改一次。”徐福的口气透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理所当然。

    嬴政很乐意满足徐福的要求,当即便让内侍拿着竹简到了徐福的面前。

    徐福将竹简展开放在小桌案上,还命人端来杯盏,打算蘸水在桌案上测字。

    杯盏很快被送来,但徐福看着面前的竹简,却是呆了呆。

    那竹简之上,关于他的结果,只涉及了一句话。

    哦不,准确的说,就三个字。

    无不利。

    自己的心血被人随意抹去的感觉……

    徐福心中一声冷笑,真是糟糕透了!

    再看竹简之上其余判词,在他的眼中统统都变作了垃圾。

    徐福心中有自己的高傲,被侵犯时,他当然会忍不住立时炸毛。徐福按下竹简,面色冰冷,仰头对嬴政道:“王上,可否赐我一字?”

    嬴政想到之前玉玺丢失时,徐福便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嬴政看着他桌案上的竹简,问道:“这竹简有何不对?”

    “我只是想印证一下心中想法罢了。”徐福冷声道,哪怕是面对嬴政,他也没有半分缓和的味道。

    嬴政终于发觉到了徐福的不对劲,他不再多问,当即给了徐福一个字,“异。”

    异样的异。

    徐福伸出白玉般纤长的食指,蘸了水,在桌案上龙飞凤舞画了个篆字出来。

    嬴政的心神全在徐福那手指上去了,哪里还记得看他在桌案上写字,又是要做什么。

    徐福抿了抿唇角,水迹渐干,同时,殿中众人听他朗声道:“上形似水,江河流水而来,汇聚成海。下形似刀戟包裹,为杀伐凶患之意。水从天上来,形成祸。”

    “请王上再赐我一字。”

    测字若是为求个准确,许多人便会测三个字,求得最后结果。

    如今徐福为了把竹简上其余人的判词压个干脆利落,他便也向嬴政求三个字。从嬴政这里得字,算出最后结果来,那不是更有震慑力吗?哦,要说这些人不懂测字之法。他们信不信管他何事?测对了的事,那便总会有应验的一天,何况,秦始皇信他,那就胜过所有了!

    毕竟在秦国,秦始皇说了算!

本站推荐:修仙高手混花都重生之都市仙尊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权路迷局总裁爹地惹不起闪婚试爱,家有天价影后宠妻入骨:神秘老公有点坏灵剑尊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大秦国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八一中文网只为原作者故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筝并收藏大秦国师最新章节